三年前,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聽取京津冀協同發展工作匯報時的話言猶在耳,也為三地跨區域協同發展開啟新的大門。三年來,北京多領域借勢前行,環保、新能源車、冰雪等產業在變局中重生。城市功能重新排列組合,舊生意逝去,新商機溢出。本組系列報道講述了企業泛舟全新起錨的故事。在首都功能疏解的大潮中,大城格局由此一新,產業藍海浮出水面。
上千家企業搬家、近十萬從業者大遷移,是一種怎樣的景象?在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的大政方針指導下,北京家居產業2016年正式拉開轉移序幕。從以前的搬不搬到往哪兒搬、如何搬、搬了之后怎么辦,家居企業的掌舵者拋開了疑慮,在這場產業轉移大潮中書寫著感人的篇章。在京津冀協同發展的大背景下,當一個個嶄新的工廠在各個產業基地拔地而起之時,讓家園變得更加美好、讓天空變得更加蔚藍的夢想和責任,正在變成北京家居行業的共識,逐漸呈現在人們面前。
企業搬遷催生產業園
“搬遷,如同在沙漠里建起一座城。”漢沽環渤海家居產業園牽頭人黃赤淳如此形容這場京城家居企業大轉移。“沙漠建城”,需要基地,于是一個個新興產業園應運而生,規模化、規范化的產業園,不僅將使北京家居企業得到升級,而且將為當地經濟帶來新的增長點。
早在2015年10月,北京就提升了治污標準,出臺了《北京新增產業的禁止和限制目錄(2015年版)》,其中家具制造業被列入“禁止新建和擴建”項目之中,京城家居企業搬遷便箭在弦上。順應這一潮流,京城周邊如雨后春筍般興起了十余個大大小小的家居產業園,包括目前已經運營得較為成熟的青縣、漢沽、蘆臺三大產業基地,成為家居品牌集中入駐的地。青縣沿海產業轉移示范基地亮相,便宣布土地規模達8500畝;漢沽的環渤海家居園首期可供建廠的土地達2000畝,后期4000畝。這么大的規模,京城家居企業要建立新家并非難事。
歡迎北京家居企業前往產業園安新家,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企業的入駐將為當地財政帶去可觀的稅收。在蘆臺經濟開發區,意風家具投資11億元,占地370畝;愛依瑞斯投資10.24億元,占地400畝。意風家具項目建成后,預計年產10萬套高端板式家具,實現年產值19億元,利稅9000萬元,安排就業1200人。
“青縣產業園要實現的不僅僅是北京家居企業一次簡單的搬家,而是希望打造一個能夠解決家具核心問題的泛家居產業園,以形成生產、生活、物流等方面的協調配套。”青縣沿海產業轉移示范基地牽頭人李博的規劃,正是這些正鏖戰招商的新興家居產業園的共同愿望。“產業城將在產業對接、生產技術上與德國接軌,全面實施智能化工廠的建設,并同步構建養老地產、有機農場、生態旅游等副線區域。”愛依瑞斯總裁隋有彬向北京商報記者如此介紹蘆臺產業園的未來規劃。
資本和產業猶如血液,自京城這個心臟泵向數百里外的津冀地區普通城市,帶動著這些地區迅速走向繁榮。
員工挪位形成“自造血”
工廠搬出京城,與企業一同生存與發展的員工怎么辦?隨著工廠搬遷,員工大挪位也正式展開。據北京家居行業協會會長何法澗估計,北京家居產業20多萬產業工人中,此次工廠大搬遷將涉及近10萬人的去留。這些人自京城轉移至津冀新興產業園,除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也為當地帶去消費能力,形成“自造血”。
讓工人心甘情愿地隨工廠搬家,并非容易事。將工廠搬遷至河北正定的蒂尼·倍斯特總經理甄建輝,便曾遭遇過工人挪位難題。2016年夏天,滿載著首批工人的大巴從京城開到河北正定新址,停車后,車上的工人卻沒有一人愿意下車,“有人問,能不能開回北京”?
遠低于北京的生活條件,是工人們不愿隨遷的重要原因。蒂尼·倍斯特位于河北正定的新工廠,既不是商業繁華、交通便利的城區,也不是配套成型、設施齊全的產業園,在這個日后將被打造為“木都產業園”的村落里,蒂尼·倍斯特是首屈一指的龍頭企業,也是早期的拓荒者。甄建輝心一橫,當即下令施工方把在建的辦公大樓部分改成員工宿舍,并在附近加蓋一棟二層樓的員工居住區,一律配齊24小時熱水、WiFi、暖氣和空調,另外加蓋了平價食堂和高端餐廳。到2016年10月,蒂尼·倍斯特工廠近200名員工中,僅流失20余人,工人隨遷率近90%。
作為勞動密集產業,家居企業需要大量熟練技工。不過,大量產業工人的搬遷也給企業提出了福利難題:餐飲、住房、教育、交通,乃至休閑娛樂,如何讓員工搬遷后生活條件不于生存,還需企業主動買單。
將工廠搬到江蘇邳州的福滿門董事長王瑞津為降低員工流失率施出了兩招頗具參考價值:一是為員工解決購房問題,二是把孩子教育問題解決好。“北京房子得4萬元/平方米,邳州那邊只需要2000元/平方米,對管理層人員,我們會交50%的首付幫助他們在邳州安家,子女入學也會按照當地居民標準。”
“留住員工的方法很多,但萬變不離其宗,都是讓員工有家的感覺。”已牽頭打造環渤海家居產業園一年的黃赤淳,認為降低員工流失率的策略核心在于為搬遷工人融入當地生活環境創造條件,并圍繞產業園建立一個配套的生活區。“比如建設工人宿舍,以往北京的住宿標準是每個人3-4平方米,新工廠要保證每個人有15平方米的住宿空間。”在黃赤淳的規劃中,除了建立產業配套外,漢沽環渤海產業園還在園區內設置專門區域建立生活區,每2000畝建設用地配置100畝的住宅與商業用地。
餐飲、住房、教育、交通,乃至休閑娛樂,人員回流地方,帶來的不僅是產業的快速發展,還有消費能力的躍升,這些重新建立起來的“沙漠之城”,需要更多的商業配套滋養。
新工廠為環保“補課”
落后的環保配套,曾是將九成家居企業隔絕于京城之外的關鍵門檻,在距離京城千里之外的新遷入地,不少知名家居企業趁搬遷之機,正努力補上環保一課。
搬至天津永清產業園的龍鼎天著新工廠使用的是一攬子環保除塵系統,單是用于除塵的裝置就凈投資60多萬元。在數千公里外的江蘇邳州,王瑞津也將200萬元左右作為福滿門新工廠購入環保設施的預算。相比之下,北京僅3000元的布袋式分散除塵器帶來的環保效果近乎裸奔。
裝備環保設施,并非個體企業的行為,家居產業園的牽頭者們也在打著環保設備的算盤。“我們擬定建設一個集約設備平臺來形成企業集群,由園區協調統一建設集塵設備、污水處理設備、水性漆密封噴涂工區,從而實現環保設備共享與產業集體升級。”李博告訴北京商報記者,他計劃通過環保設備共享,來降低整個園區的環保設備使用成本。
不過,即使抓緊環保補課,這些遷出京城的家居企業環保程度能達到北京要求的也將寥寥無幾。根據《北京市工業污染行業、生產工藝調整退出及設備淘汰目錄(2015年版)》,惟有實現水性漆改造的家具工廠和生產紅木家具的工廠,才能獲得繼續留在北京的資格。
“對于生產型家具企業來說,使用水性漆的成本比使用傳統油漆成本高30%-50%。”何法澗向北京商報記者表示。李博預測,如果希望完成VOCs排放、工業廢氣排放、粉塵除塵、鍋爐除硫、污水處理等設施的建設,投資總額大約有四五千萬元。
環保,在很多企業看來曾是一個道德考題,面對環保禁令心存僥幸。如今,在京城家居產業轉移大潮沖擊下,家居企業掌舵者紛紛覺醒,在搬遷中為環保設備投入大量預算。這場轉移行動,并非將污染搬離京城,又將污染帶到相對偏遠的地方,而是一場產業的全面升級。無論工廠搬到哪里,環保不達標,都將無法立足。讓家園變得更加美好、讓天空變得更加蔚藍的夢想和責任,正在變成北京家居行業的共識,在工廠搬遷進程中,逐漸呈現在人們面前。
打造物流“輸血管”
盡管在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大政下紛紛搬離北京,這些在京城發展壯大的家居品牌,仍將京城視做主戰場,依托北京市場實現產品銷售量和品牌知名度。在新的生產基地和京城消費市場之間,物流成為鏈接兩地的“輸血管”,京城家居產業轉移剛剛拉開帷幕,這些必不可少的“輸血管”的建設已經提上了議事日程。
在選擇轉移地時,為降低物流成本,距離成為這些家居產業園得以吸引大批家居品牌的重要原因。李博認為,在距離北京160-260公里范圍內建新廠為適宜,“距離太近可能過不了幾年還需要再次搬遷,距離太遠又會導致企業運輸成本過高,喪失在京城市場的競爭力”。
分析人士指出,家居行業存在效率低下、消費者服務體驗差等痛點,很大程度上來自物流體系不完善。家居企業通常是廠家和商戶自建倉庫,隨著房價租金上漲,面臨著巨大的倉儲成本壓力,在現行物流配送體系下,通常一個家庭完成裝修要面對幾十甚至上百次售后服務。伴隨著這些京城家居工廠轉移至京外,送貨、安裝、服務的距離大大延伸,物流問題就顯得更為突出。
居然之家正將觸角伸向物流這塊大蛋糕。據居然之家董事長兼總裁汪林朋透露,居然之家正在布局北京地區東西南北四個物流中心,2017年將陸續開工并逐步投入運營,“從北京開始,以住宅物流為中心,五年內完成全國范圍內第三方現代化物流網絡的布局工作,將家庭裝修幾十上百次的售后服務縮減到1-2次”。
家居產業園也憑借聚集效應,試圖以物流的完善帶動企業的發展。“我們預計,將工廠搬離北京后,物流成本將增加2%,主要是成品從漢沽運送到北京的短途運輸成本提高。”
黃赤淳告訴北京商報記者,因為建立了產業園,五金、原材料、人員都相對集中,產業鏈的協同效率提升,降低了制造環節的成本。成品物流成本提高2%,制造成本有所降低,總體來看,綜合成本降低了5%。“我們目前正在策劃,由云家投資牽頭,園區內所有的企業都作為股東,建立一個物流公司,在北京選擇一個老廠,作為倉儲點。”
大件、易損、復雜,家居物流配送門檻并不低。伴隨著京城家居產業的外遷,物流需求攀升。在京城消費市場和津冀制造基地之間建立“輸血管”,或許是一塊值得“擼起袖子”加油開發的藍海。
將總部“靈魂”留在京城
工廠遷至津冀或者更遠的地方,主要戰場仍在京城,家居企業創立者們并沒有打算放棄京城陣地。除了零散分布于京城老廠區及辦公樓的品牌,坐落在東五環的創意辦公空間星立方,成為京城家居產業在搬遷大潮洗禮后集中布局地之一。
星立方是從紅星美凱龍東五環店分割出來特意打造的創意式辦公空間,集文化藝術、創意設計、家居設計、電子商務于一體。更吸引京城家居企業的應是頗具成長性的位置,東可目觸通州,西可眺望國貿,文藝氣息濃厚的中國傳媒大學西校區近在眼前,僅是“CBD后花園”朝青商圈這一地理位置,就為品牌未來的發展提供了更多可能性。2016年6月,星立方剛正式亮相便成為家居企業搶奪的對象,在這里建新總部,一時成為已經或即將搬遷的家居企業的。
對于京城家居企業來說,搬離京城的只是軀殼,留在京城的總部才是靈魂,是時尚前沿的重要感知者,也是企業決策的中樞。在東五環這塊頗具成長性的區位,這些家居企業的關鍵人物來來往往,也帶動著這一新興文化產業區的發展。
“北京各個行業都在進行產業輸出,老工廠很難盤給其他工廠,只能閑置或租給物流公司,但工廠的施工設計又不符合物流廠商的標準。”在黃赤淳看來,那些擁有土地產權或使用權的家居企業,如何處理老工廠是個讓人頭疼的難題。“以前北京的倉儲是非常緊張的,搬遷結束后,將有大量倉儲閑置,閑置倉儲也是商機。”
針對老廠商機,不少家居企業創立者將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注入到曾經的發祥地,一個個運用老工廠的妙招應運而生:伯藝木門董事長王顯在老工廠建立了一個創意產業基地,除了自己做產品展示以外,還向一些文化創意產業企業提供辦公空間;挪亞家董事長陳志軍瀟灑地將老廠變成了綠地,在這里悠閑地種著花草……
百強家具董事長陳曉太和東方百盛總裁邵賢強不約而同地將曾經的生產車間開發為體驗館。百強家具將順義工廠作為新品發布地,工廠中展示全部產品,并敞開大門讓消費者參觀生產過程。東方百盛在通州的工廠部分騰空后,邵賢強將它改造成一個大型展廳,將從板式到實木、定制的全系列產品完整地呈現出來,并結合通州旅游資源,以互聯網集客為依托,做起了文化旅游、優惠酬賓的買賣。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難以盤出的老廠卻為京郊旅游帶來活力。生產已經轉移,靈魂卻在京城得到升華,搬遷就如同玩兒魔術一樣,拋開所有的過程,展現出來的都是讓人驚艷的風景。京津冀的天空更藍了,人們的居室更環保了,新的產業基地發揮著新的魅力,產業大轉移不過是一場陣痛,當企業煥然一新之時,競爭力更強,責任心更大,發展后勁更足。北京商報記者曲英杰/文
代小杰/制表
對話
家居企業外遷是一次產業提升
——專訪漢沽環渤海家居產業園牽頭人、北京云家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黃赤淳
北京商報:目前環渤海產業園建設招商情況如何?
黃赤淳:目前環渤海產業園已經有7家企業建設完成,16家企業主體基礎建設完成,到2017年7月,至少會有4-5家企業可以入駐,投入生產。
北京商報:在京城周邊同時出現的承接家居企業轉移的產業園有10家之多,在眾多競爭者中,環渤海產業園有何特色?
黃赤淳:在與漢沽政府部門前期談判時,就特別爭取了四個方面的承諾:一是土地出讓金必須便宜,只需8萬元/畝;二是必須有預留土地,首期2000畝,預留4000畝做后期開發,擁有充足的發展空間;三是必須在園區內設置專門區域建立生活區,每2000畝建設用地配置100畝的住宅與商業用地;四是稅收優惠,實行“三減兩免”。發揮集群優勢,是我們建立家居產業園的重要考慮。
北京商報:環保曾經是阻礙這些家居企業留在北京的重要原因,在環渤海家居產業園建設過程中,將如何補上這一課?
黃赤淳:這次搬遷,我們不僅僅是一次搬家,也是一個產業提升的過程。和市場已經把環保放到了位,如果我們企業不把環保放在位,就算是搬到海南去,還是要被政府和市場淘汰。
北京商報:在降低人員流失率方面,漢沽環渤海產業園有什么對策呢?
黃赤淳:我們總結出5種方法,供入園企業參考:首先是給工人一個家,讓老工人可以以較低的價格購買新工廠所在地的商品房;其次是建設工人宿舍,讓工人在居住品質上有改善;三是改善工人的生活水平,讓工人出門就可以享受餐飲、美容美發乃至金融服務;四是在園區內建立技工學校,幫企業自己造血;五是加強機械化設備的投入,減輕員工的工作強度。
北京商報:在工廠搬離北京之后,物流將是一筆重要的支出。您認為家居企業將如何解決?環渤海產業園又將有何動作呢?
黃赤淳:我們預計,將工廠搬離北京后,物流成本將增加2%,但是因為建立了產業園,五金、原材料、人員都相對集中,產業鏈的協同效率提升,降低了制造環節的成本。成品物流成本提高2%,制造成本有所降低,總體來看,綜合成本降低了5%。我們目前正在策劃,由云家投資牽頭,園區內所有的企業都作為股東,建立一個物流公司,在北京選擇一個老廠作為倉儲點。
北京商報:說起老工廠,北京原有上千家家居工廠,在九成搬離京城之后,您覺得老工廠如何利用呢?
黃赤淳:北京各個行業都在進行產業輸出,老工廠很難盤給其他工廠,只能閑置或租給物流公司,但工廠的施工設計又不符合物流廠商的標準,而且老工廠僅作為倉儲和安裝中心明顯有些大材小用。以前北京的倉儲是非常緊張的,此次搬遷結束后,將會有大量倉儲閑置,這些閑置倉儲也是商機。(來源:北京商報)